第十章 挑明

温折心头重重一跳,惶然把目光移向门板,身侧垂下的手已经不自知的握起了拳头。

然而那门静静地立在原地,没有任何被推开的迹象。

这是……被开玩笑了?

温折的心慢慢放下,僵直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。只是还不等他吐完一口长气,海棠花君就银铃一样娇笑一声,扭着腰肢走向门口,从屋里敲了敲门板:“做得出隔墙有耳的事情,还装什么正人君子。你定的雅间,倒让我们鸠占鹊巢吗?不许磨蹭,快点进来。”

门外响起了一声落雪般的叹息。

容雪淮推门而入,手里还拎着一个昏倒瘫软的魔门弟子,有些无奈的道:“海棠,昔年你背着我,在子规面前编排我身高三尺、形如幼童、面目狰狞粗鲁,跳起来一拳打到你膝盖的时候,难道我有进屋,让你们两个人都尴尬?”

他随手把手里的那个弟子扔在地上,径直朝温折走去。温折有些惶急的看着他,想要争辩什么,却又觉得那否认实在难以开口。

容雪淮按住温折的肩膀,先是握了握温折冰冷的手掌,接着又微微叹了一口气:“温折,我没有生你的气。”

可他虽然这么讲,语气却比当初在玉芝山上两人共处时冷漠很多。如今斗笠掩住容雪淮的表情,温折就更无法确定菡萏花君的喜怒,心中只有无措惶恐,并不觉得自己被安慰到,反而更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隐晦的责备。

感受到自己手掌中的细汗和颤抖,容雪淮敛了敛因为方才对着那些魔门中人而放出,如今也未曾收净的杀气,更加安定有力的握住温折的手,缓慢的轻抚着温折的手背。

等温折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,他就转向上官海棠,不赞成道:“你素来喜爱逗别人,我倒没什么,但总有些人是要当真的——海棠,你刚刚说了什么,都吓到人了。”

上官海棠不以为意的掩口娇笑一声:“妾身能说什么?小美人儿难道不是被您吓到的么?妾身倒要问问,红莲君平日里是怎么折磨小美人儿的,让他看到你时就连脸儿都白了呢。”

容雪淮向上官海棠的方向偏了偏头,加重语气肃然道:“海棠,温折怎样怕我,为何怕我,是我跟他要商量的事。他年纪还小,少不更事,我不许你用言语轻薄引诱他。”

说完,容雪淮脚尖一勾,地上瘫软的魔门弟子被他踢向上官海棠的方向。

上官海棠故意发出一声惊怯的娇喝:“呀,你竟为了这个对我动手?以前你可是从来舍不得碰我一根指头的。”

容雪淮沉默片刻,淡淡道:“海棠,刚刚喂你的灶糖我手里还有。你若嫌不够,我亦可为你掰个更大块的下来。”

言下之意就是又要堵上官海棠的嘴了。

海棠花君以袖掩面,吃吃一笑: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嘛,竟然还随便威胁妾身,真是伤透了我的心。”说着他又用脚拨了拨晕死在地上的那个魔修弟子:“刚刚不是有三个吗,怎么才只抓回来一个?你心软放他们跑了?”

容雪淮冷笑了一声,轻描淡写道:“刚刚抓住时拷问了一下。一个没禁住,一个被吓死了。我看这个倒还算人才,应该能问的更深一些。”

语毕,他抬起眼来,隔着斗笠上蒙掩的白纱凝视着上官海棠骤然变色的脸,极轻极慢的道:“所以海棠,至少现在,我不想同你开玩笑。”

上官海棠脸上始终慵懒戏谑的神情终于褪了个干净。他平视着容雪淮,口气郑重道:“雪淮,我以为你已经可以接触外人?”

“毕竟烦躁,何况又有这些虫子打扰。”眼见上官海棠肃然起来,容雪淮反而轻描淡写的笑了笑:“莫担心,我这里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。”

说罢,菡萏花君也不待上官海棠回话,振了振袖,客套道:“海棠君、牡丹君二位远道而来,不妨光临寒舍,本君必倾情招待。”

上官海棠端详了容雪淮片刻,突然又噗嗤笑了一声,嗔道:“假模假样。”

容雪淮不以为杵,只是向着上官海棠的方向伸了伸手:“海棠,把那魔门弟子给我。”

“免了。”上官海棠的绣鞋已经勾起了那魔门弟子,把那人摄在手里:“你这样喜怒无常,又不懂得怜香惜玉。若是一会儿一个忍不住把这人捏死,肯定又要妾身去抓新的。依我看啊,还不如让妾身替你保管着呢。”

容雪淮知他好意,想必是不想自己一路上看着这个魔修心情不悦,于是道了声谢,表示承情。

上官海棠娇笑了一声:“谢什么呢?谢我没有搅了你和小美人的好事吗?红莲君你瞧着,一路回去你有人服侍,我也不是无人搭理。牡丹君自然会一路陪我。”

牡丹君本来站在两人三步之外,一直沉默不言,只在刚刚菡萏花君发出邀请时还了一礼。然而他这样安静低调,竟然也也被海棠花君缠上,一时不由得愕然反驳:“谁要一路陪你?”

上官海棠巧笑嫣然:“怎样,你不愿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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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折又坐上了那架垂纱堆叠的轻车。

这一次花君没有打发他到角落的椅子上,反而牵着他的手把他引到圆桌旁,按他坐下。

容雪淮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,用平日里他素来的温和宽容目光注视了温折一会儿,直到对方慢慢放松一些,才缓声道:“我在外面时,的确会比在山上冷漠一些——是我刚刚太严厉,吓到你了吗?”